【荷塘“有奖金”征文】又是一寻风起时（小说）

毕业后我留在了郑州，和高考报考志愿一样，都是听从了父母的意见。在我妈看来，小女生用不了废掉所有的青春年华去完成那让旁人钦羡的高学历的学业，只需要在毕业后找到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过着每天八小时工作制坐着办公室吹着空调的生活，再找一个生于朱门绣户的门庭饱满的男朋友，最后在这偌大繁华的大城市轻轻松松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没有还房贷的麻烦，最后一家子在大城市其乐融融，回家看父母的时候走高速还不用四个小时。

当然这些都是想想，毕业前生活在那些只有幻想的空虚里，我还能傻傻地骗一下自己，没事的，毕业后凭我的聪明才智我一定会找到心仪的专业对口的工作，然后遇到一个自己很爱的人，像所有韩剧里面的套路一样，虐恋情深之后，最后爱情和事业双丰收。就算是丑小鸭也能变成白天鹅的，不是吗？

可我不仅让我妈失望了，所有积累在心里的鸡汤全部被现实打击地成了泡汤。我还发现，在没有任何东西的庇佑下，我这个职场小白，根本就生存不下去。

今天是来到这个号称全世界前五百强企业工作的第七天，我活生生地把这七天过成了七个月。在这七天里，我先是被主管骂，然后被同事嫌弃，曾经以为“勤能补拙”的箴言在这里全部失效，我的努力在所有人看来是多此一举的愚笨，我辛苦做得的成果，还不如调皮女生的一句对主管的撒娇来得管用。

和同去公司当实习生的校友一起租房子住，一起去的同一家公司实习，更可恶的是，我们被同一个主管带着。校友生性活络的样子，我是真的模仿不来，仅仅两天里她就跟主管搞好了关系，而我还不确定主管到底认没认住我这张与世隔绝的脸。他其实只是一个只比我们大两岁的男生，一脸的帅气，脾气在我看起来是十分喜怒无常的。

也不知道是我这个人天生就有的天然衰的气质，还是因为自身性格使然，一见到领导就全身毛骨耸立，心虚地埋着头，被叫名字时总是等到有点怒气的第二遍，才唯唯诺诺地去应，我发誓如果我床前贴一张主管生气时瞪我的照片，半夜醒来看到我一定会得心肌梗塞立即一命呜呼了。

其实他也是个非常随和的性子吧，看到鑫欣一口劲地把他“李征李征”叫着，我心里有的就只是别扭和拧巴。好想逃离这个和一切陌生共处的时代，我甚至想着，就让我默默无名地来，等到实习期一过，再让我默默无名地被解雇。这期间没有人记得我，谁也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别扭，我也不会以为自己被炒而感到可惜。

天真的想法，可是我就准备这样混日子吗？离开这里后，我又能去到哪里？难道又是一样的结局吗？我甚至觉得，自己不适合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一瞬间突然好想回到那个自己曾经鄙夷万千的大学校园。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在这个人多为患，雾霾漫天的大城市安营扎寨了，第七天的工作下班后，鑫欣兴高采烈地约着主管去吃烤串，她“征哥征哥”叫得亲热，我听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简直承受不来。鑫欣扭过头来问我去不去，我微微一笑，说“不去了”，当时李征就坐在她旁边，她问的时候李征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没有看我，我有点小庆幸，又有点沮丧，呵呵，这才七天，就已经区别对待了。

我做个人也真是失败。

社交一直都是我的弱项，心里有一种拧巴，对陌生的人或物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感，慢热得要命，我都不确定这两个月过后会不会跟李征说上一句题外话。

我独自乘着公交车，今天因为工作繁重的问题导致全体加班，我望着窗外快速穿过人眼的夜景，五彩的霓虹灯惹得人迷不开眼，我想着如果能有虫洞该多好，这样我就能一瞬间穿越到小时候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永远都不回来。恍惚过后摸了摸冰凉凉的脸，清明一片，那里淌满了泪珠……

就这样吧，日子恍恍惚惚地过吧，问心无愧就好。

公车下站的地方离租的房子至少还有两公里的路，有时我看着偶尔变得湛蓝的天空，看着一大堆鸟雀从天空驰骋飞过，看着飞机在天空划下一道破了天际的轨迹，我漫步在人多却不繁华而且脏乱的小吃街，被一瞬间的孤独击中，心里想想这样的日子还是挺好的。

回到家妈妈的电话会准时打过来，一边应付着告诉她在这边挺好，不愁吃不愁穿，甚至还破了隔壁的WiFi密码，挂下电话时会有一瞬间的伤神，屋子里面的灶台根本就没用过，不是因为懒，而是现在天然气贵的要了命，还不如下面小吃街上五块钱一盒的蒸卤面来得实惠和轻松，我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出门啃一个烧饼，晚上的时候买一盒蒸卤面，中午的时候和减肥的鑫欣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但是隔壁的主管总会来找她腻歪，我后来索性就在中饭期间坐在卫生间前面的长椅上，一个人无聊地玩会儿游戏。

有一次远远地看到主管过来，我吓破胆似的立马窜进了厕所，拍拍胸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等到自己在马桶上面蹲得手脚发麻的时候，猛然心惊地按了下手机屏幕，上班迟到二十分钟，当我窘得不能再窘得溜到办公桌时，偷偷瞟了主管一眼，他只是用很平淡的语气跟我说：“下次早点。”

“知道了。”

其实，实习的生活就是各种小小的主题策划和奔波，我每天都欲哭无泪地看着堆成堆的策划主题册子，除了揉揉发酸的肩膀，其它的就没有了。还有，每天还有一项特别特别艰巨的任务，就是把那一堆册子抱给主管过目，这个公司变态到了不仅要求质量而且要求数量，如果数量太少或实在不新颖的话，主管就会被挨骂，接着我们这些手下的都会遭到牵连。那些正式职员已经修炼到被吼的时候面不改色还能皮开肉笑的跟他打哈哈，至于鑫欣，她已经跟周围同事搞好关系好到他们帮她做，我只有绞尽脑汁的同时双手在不停地动着，要不就交不了差，要面对李征那张阴晴不定的帅脸。

整天神经紧绷到原本在学校严重的失眠完全被治好，每天回到家后随便吹个冷水澡，来不及追自己追了整个青春的偶像拍的剧，如果碰到周末不上班的情况，也会奉主管之命独自去做一份市场调研。

虽然很苦，但是真正投入到工作当中时，就会觉得这些历练还是可以的。

实习三个星期后，我终于可以不再冷冰冰了，略显从容地跟同事交谈，至于李征，交策划册子时被他瞟时也不会显得那么心虚了，看着鑫欣因为策划不够而向李征撒娇却被姑息时，内心除了些许遗憾，更多的是欣慰了，毕竟工作模式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另外还要感谢李征没在这之前把我踢出去。

直到这样一天的来临，一次突然要求用英文做个全公司征集的策划，要求长达十页以上，李征询问了半天之后没人睬他，正当他快气炸的时候，鑫欣冷不丁来了一句，“周星舒，你不是商英专业的吗？”立马李征就朝我抛来一个怨气重重的脸色，“你就那么不爱表现自己是吧？我在这儿问了半天了，你连应一声都不准备应吗？”

“可是，主管，这个我做不了啊！”虽然专业是关于英语这方面的，但是……一想起我那白花花的大学课本就忍不住冒冷汗了。此刻李征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了不耐烦，在他发火的前一秒被我抢了先，“我，我可以试试。”

“不过，一定会很烂的。”

“到时候再说。”李征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再搭理我。

当我准备把怨气转到鑫欣身上时，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于是在那天晚上我一个人面对着长达十张的策划书傻眼，丝毫没有头绪，虽然英文上面有点优势，但这总归是个主题策划的任务，凭什么只让我一个人做？结果越想越气，我气得在不大的床上到处翻滚，床单上有随处可见的泪痕。就这样，在疯到大概两三点的时候，我眨眨酸痛得但却一点都不能寐的两眼，颤抖着倒吸了口气，想着，做吧，没什么办法，虽然成天活得比loser还要苟且，但是我不想被当面认证成一个无能者。

于是一直弄到早晨七点，心疼自己胡乱卷起被子睡了十二分钟，于是顶着两个深陷的黑眼圈和憔悴的脸庞，一阵干呕，头痛到快要爆炸，但也都只能撑着。到办公桌前离上班时间还有三分钟，匆忙去洗手间冲了一下脸，同事不经意间瞟了我一下脸，下一秒就捂起脸尖叫。

还没坐定，主管急匆匆地赶来，“做完没？”还没等他说完，我就艰难地摇摇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似的说：“没事儿，你慢慢做吧，不着急。”突然之间我有些感动，不知道他是看到了我的黑眼圈大发慈悲还是事情本就如此，我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嗯，好的！”

终于在明天晚上加紧加工到半夜后，我这个不能称之为策划的策划终于草率地做好了。第二天交给李征时，我极力低着头，随时一副等待批评的样子，李征翻了两眼后，说：“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很不错了。”然后我看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李征冲着我笑的笑脸，看我有些愣怔，他开玩笑地说：“被我帅懵了？丫头？”

“没有……没有……”支支吾吾地跑出去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烧。

鑫欣坏笑着问我：“脸为什么那么红？”我瞅了她一眼，说：“还不都是你害的。”

之后的生活就是很平静了，这世界上有一种可怕的东西叫做习惯，不管多么繁忙，不管多么苦，只要习惯了这种睡不饱觉经常被骂的受虐式的生活，我甚至还觉得有点享受了。当然在我逐渐适应的同时，人也开始有了些小小的改变，走路的时候碰到李征时会微微笑一下跟他打声招呼，但是还是做不到能和其他人放得很开，其他人在聊天的时候，我总会做一个倾听者，然后跟着众人嘿嘿地傻笑。

有一天上午，李征突然来到我们面前面露喜色地大叫了一声，“选上了！”我一脸懵地看着他眼冒金光地看着我的眼神，“嘿，周星舒，你的策划竟然被选上了啊！”

“真……真……真的吗？”李征一脸不可思议地轻轻捶了一下我的肩，“是啊，没想到啊，果然是高材生！”我愣愣地坐在原地，转眼间李征就转向别人炫耀起来，“怎么样？我培养的！”

自那以后，感觉自己还算有点价值，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呆瓜，然后同事对我的态度似乎好了那么一丢丢，莫名地有了自信心，只是在看到李征的时候会秒变成严肃脸。

因为一个策划，感觉李征对我和对鑫欣的对待区别似乎少了那么一点。以往精明能干的鑫欣在工作时跟隔壁主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开始抱怨起工作，我看着她潇洒的抱怨，想着自己真是没有那资格。既然只能维持平淡如水的关系，那我只能勤勤恳恳地工作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总体来说鑫欣比我灵敏度高几倍不止，我在心里自惭形秽地想，结果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吧。实习期最后一天发工资，我的工资竟然比鑫欣高八百不止，鑫欣愤怒地说：“肯定是弄错了，等明天去公司的时候一定要问问李征！”

她问我：“明天还要不要去公司？”我苦笑着说：“算了，终于要过一天不用早起的日子了，那个‘炼狱’去两个月也算够了。”

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手机铃声响起，我眼睛没睁说了个慵懒的“喂”，李征气急败坏的声音震痛了我整个耳膜，“没请假就不来上班，胆子挺肥啊！还有，迟到从现在开始算，一个小时扣五十！”

我在这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懵了十秒之后，“我……我是被选上了吗？我可以留在公司了？”然后就是那头李征的叹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我成了李征带到最后的实习生并且留在了公司，而鑫欣因为善谈被隔壁主管看中了，被他挖走了。

赶到公司后就看到李征和隔壁主管在交谈，“幸亏你要走了鑫欣，要不然我可就要得罪她咯！”

说完后一眼凌厉地望向看着他们发呆的我，说：“丫头，迟到扣一百，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懒，我看定你了啊！”

……